第1297章 换位思考

　　美国西部时间3月5日，加州天气晴好。
　　上午9时，山景城上空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天空蓝得让人心醉。
　　9时40分，“特斯拉2009年度投资人会议”在山景城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多功能会场准时开始。
　　会场布置得十分简约，甚至可以用简单来形容，特别是椅子，又小又硬，一看就知道坐上去不会很舒服。
　　然而坐在台下的特斯拉投资人没有一人对椅子表现出抗拒和不满，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上台准备开始演说的埃隆·马斯克。
　　马斯克还是老样子，穿着他的万年标配——牛仔裤、深色西服、格子衬衫、不系领带。
　　台下。
　　边学道的名字贴在第一排左手边第三个椅子上。
　　他座位右边是一个表情严肃的亚洲老头，两人只是点头，没有交流，不过看气质，边学道猜测老头是日本人，因为老头不像韩国人那么端着，也不像中国人那么含蓄，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寂静”。
　　坐在边学道左手边的是老熟人祝德贞。
　　今天祝德贞穿着一身黑白搭配的职场正装，头发修剪了，看上去既大方又干练。
　　祝德贞比边学道先到，两人四目相对，祝德贞伸出手说：“又见面了。”
　　边学道礼仪性地跟祝德贞握了一下手：“又见面了。”
　　坐下前，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坐在身后两排的全是亚洲面孔，边学道心里有了几分主意：估计是负责会场事宜的特斯拉员工把亚洲管理层和投资人都安排在了左侧区域。
　　落座后，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茉莉花香飘到边学道鼻前。这股香味前味清郁、中味婉转、后味悠长，十分特别。
　　紧接着，边学道的记忆出现短暂混乱，他既觉得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又感觉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一种矛盾！
　　这种矛盾的感觉出现在边学道身上并不稀奇。
　　两个时空的记忆纠缠交织，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东西变得清晰，有些东西变得模糊，清晰的和模糊的不断交融，然后发生一些非主观性的篡改。
　　台上，背景大屏幕上开始播放PPT，马斯克开始了他开门见山的演讲。
　　马斯克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理性冷静，他每一个用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强烈的工程师思维和气质，给人的感觉，他不是想鼓动谁，也不是寄希望通过精美炫目的PPT就让投资人掏腰包，他只是在台上讲述，告诉大家他正在做的、他想做的、他将要做的。
　　演讲中，马斯克用词的客观性让人吃惊。
　　哪些攻关项目成功了，哪些攻关项目遇到了困难；新招来了哪些技术和营销高手，哪些高管已经离职和即将退休；哪些技术一年内可以开发出来，哪些技术可能需要三到五年的积累验证期；过去一年企业的损益表，以及未来两年的资金需求量……
　　总而言之，演讲传递出的核心意思是——特斯拉在一点一点进步，特斯拉需要更多资金支持才能实现宏大战略构想。
　　这也是一种矛盾！
　　矛盾感主要体现在马斯克明明很需要钱，可他又表现出一种“愿者上钩”的姿态。
　　说白了，马斯克很自信。
　　他自信特斯拉的前景和价值，所以他相信会有人拿出钱来供他烧，以搏长远利益。
　　而站在另一个角度看，SpaceX和“猎鹰1号”为马斯克的自信提供了坚实基础。
　　2008年，“猎鹰1号”发射成功，随后SpaceX获得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16亿美元的火箭及航天发射合同，约定为美国宇航员提供12次运输补给任务。
　　只此一项，就为马斯克赢得了巨大声誉，因为世界上掌握卫星发射及回收技术的只有中国、美国、俄罗斯以及埃隆·马斯克。
　　所以，有“猎鹰1号”在前，马斯克不用花言巧语，不用把PPT打造成科幻大片，不用摧眉折腰，也会有人心甘情愿掏钱给他，因为所有人都会在心里嘀咕：“万一这家伙真成功了呢？”
　　好吧……
　　Daimler AG（戴姆勒股份公司）也是这么想的。
　　投资人大会开始前三天，戴姆勒AG与特斯拉达成战略合作，戴姆勒AG以5000万美金投资和相应技术支持获得特斯拉10%的股权，具体合作协议将在2009年5月中下旬签署，合作公报也会于5月发出。
　　这是一项耐人寻味的战略合作。
　　半年多前，在马斯克最困顿时，有道集团的5000万美元投资，获得了特斯拉4%的股权。
　　现在，戴姆勒AG以5000万美金投资和相应技术支持获得特斯拉10%的股权，换言之“技术支持”对等特斯拉6%的股权，约等于7500万美元的价值。
　　这可能吗？
　　不可能！
　　第一，戴姆勒AG不可能拿出核心黑科技给“未来最具威胁的对手”。
　　第二，戴姆勒AG的新能源汽车研究整体上应该是落后于特斯拉的，就算公开的信息有所保留，也顶多是处于同一水平线，所以很难想象戴姆勒AG手里会有价值7500万美元的新技术。
　　第三，就算戴姆勒AG手里真有价值7500万美元的技术并且愿意拿出来给特斯拉，马斯克认不认可、会不会要，也是个大问题。要知道对马斯克这种追求完美的技术狂人来说，“拿来的技术”很难能像“自研技术”那样完美地融入特斯拉产品。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自研技术”可以申请专利保护。
　　即便未来出于某种考量“免费分享”特斯拉的专利技术，从长远看，完整的技术体系和专利链条对企业发展也是帮助极大。
　　所以……
　　听到特斯拉和戴姆勒AG合作的消息，边学道只用几个呼吸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所谓“技术支持”不过是个遮掩的说辞，根本就是戴姆勒AG用5000万美元换得了特斯拉10%的股权，之所以加上“技术支持”四个字，目的是避免拉低特斯拉的整体估值，同时避免边学道这个主力投资人心生不爽。
　　而边学道呢，听到消息后他确实不怎么爽，可是平心静气地换位思考后，他渐渐明白马斯克的想法，开始理解甚至佩服马斯克。
　　在商言商，站在马斯克的角度思考，他这么做没有错。
　　不仅没有错，特斯拉和戴姆勒AG的这次合作，甚至可以看作是马斯克商业天分的完美表现。
　　所谓“完美”，因为马斯克的合作让利意识和合纵捭阖手段让人惊艳。
　　特斯拉汽车是什么？
　　是世界汽车市场的“搅局者”，甚至有可能成为“颠覆者”。而相对汽车厂商，石油利益链条上的国家、组织和个人对特斯拉的态度会更加戒备乃至敌视。
　　所以说，看似风头无限的特斯拉实际上是个“被孤立者”。
　　在明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特斯拉，只等它出事、犯错，然后择机扔石块捅刀子。
　　再说戴姆勒AG。
　　戴姆勒AG是奔驰汽车的母公司，是世界上最成功的高档汽车品牌之一。
　　跟戴姆勒AG合作，特斯拉不仅获得了企业急需的资金，分化传统汽车厂商联盟，同时还用“我中有你”的利益共享将一个竞争对手变成伙伴，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特斯拉汽车在市场上遭遇奔驰的正面狙击。
　　当然，在2009年谈市场遭遇战为时尚早，而且想用股份捆绑住戴姆勒AG这样的“市场死敌”也是不现实的，毕竟结婚都可以离婚，何况持有一些你家的股份。
　　可不管怎么说，两家的合作为特斯拉赢得了生存和发展空间。
　　只要技术发展起来，只要动力、充电和售后等问题一一解决，以新能源汽车的诸般优势，即便面对传统汽车制造商的联合绞杀，特斯拉也有信心一战。
　　信心来源于历史。
　　在人类历史上，新技术和旧技术的对决，无论过程多么曲折，大多都以新技术的胜利告终。
　　同时……
　　这次特斯拉和戴姆勒AG合作还验证了一个“游戏规则”——当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不是谁的钱都会要，而是挑对企业发展最有帮助的投资者为合作伙伴。
　　这件事从侧面表明半年多前边学道当机立断投资特斯拉和SpaceX的决定有多么明智，因为哪怕当时他稍稍犹豫一下，都可能永远错过当SpaceX股东的机会。
　　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多功能会场里。
　　台上的马斯克还在讲解，坐在第一排的边学道却溜号了。
　　溜号不是因为他对台上讲的东西不关心，而是特斯拉目前的发展阶段不能让他提起兴趣。
　　没办法，边学道现在的眼光太高，想要让他兴致盎然，估计4年后的特斯拉还差不多。
　　不知不觉间，会议结束了。
　　边学道刚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旁边的祝德贞扭头问：“接下来的时间你有安排吗？”
　　看着祝德贞，边学道想了想说：“没什么安排。”
　　祝德贞听了，干脆地说：“那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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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景城很小，完全看不到高楼。
　　一条名为卡斯特罗街（Castro Street）的街道贯穿全城，是整个城市最主要、最繁华的街区，城里70%以上的餐馆和商业设施都开在这条街两侧。
　　从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出来，祝德贞领着边学道来到一家名为Zibbo的披萨店。
　　两人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祝德贞问边学道：“你点我点？”
　　边学道左右看了一眼，随口说：“你点吧，只要不放芥末，我就都能吃。”
　　祝德贞接过服务员拿来的菜单，笑着说：“你还真不挑！”
　　三分钟后，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祝德贞靠在椅子背上说：“这家店的柴烧比萨和五香大虾很有名，你可以尝尝。”
　　边学道点点头，继续打量店里的布置。
　　两人等餐的时候，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六七桌食客，周围一下热闹起来。
　　见边学道不说话，祝德贞问：“你在想什么？”
　　边学道拿起水杯说：“我在想，硅谷大企业多，工资高待遇好，换句话说这里的消费者大多有钱，所以在这里开餐厅的话，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边学道说完，祝德贞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边学道，好半晌，她开口说：“你这忽高忽低的商业嗅觉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边学道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