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沙拉古斯

历史军事

罚恶司里,一群恶人正在愤怒控诉一名判官。   恶人甲一脸冤屈:“我是个老实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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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滑州的好玉

掌灯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在大宣,除了京城,最为富庶繁华之地,当属滑州。
  滑州有三滑。
  一是水滑。
  大宣温泉一百眼,八十八眼在滑州。
  滑州遍地是温泉,州府雨陵城有三座名泉,分别是城中的香脂池,城东天沐乡的柔玉汤和城南百青山下的软烟泉,其余的无名小泉数不胜数。
  徐志穹正泡在百青山下的软烟泉里,软滑温暖的泉水,冒着轻柔的白烟贴在身上,就像一双柔软的红唇,把这些天来的尘垢和疲惫,从每一个毛孔中吸出来。
  正月,湿寒甚重,正是泡汤的好时节。
  徐志穹贴着一脸胡子,画了几条皱纹,泡了半个时辰。
  好在陶花媛化妆的手段高超,不怕水,也没泡坏,看起来是个中年人模样。
  领教了水滑,接下来且到暖房里,领教第二滑,石滑。
  光滑温热的卵石,贴着肌肤从头走到脚,遇到肩颈、腰际、小腿、足底等痛处,卵石要反复翻滚,在酸胀之间,把满身滞涩一扫而光。
  除了水滑、石滑,还有人滑。
  滑州的人是真滑。
  一位俊俏的侍者,在徐志穹的背上用石头滚了两遍,开始上手。
  柔软的双手在脊背上轻轻摩挲,侍者柔声道:“这位客官,湿气稍稍重了些。”
  徐志穹浑身一阵紧绷,回头对侍者道:“小哥,轻一些,我不受力。”
  这位小哥从头到脚给徐志穹按了一遍,徐志穹又到池子里泡了个把时辰,眼看天快黑了,徐志穹叫来侍者,问道:“却不说刘同知常来软烟泉么?我在这泡了一天怎就没见到人?”
  侍者一脸茫然道:“这位客官,您说的哪位刘同知?”
  徐志穹诧道:“还有几个刘同知?刘江浦刘同知,你们滑州的同知,你却不认得?”
  伙计摇头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哪能认得那样的贵人?客官,天色不早了,您且在我们这里找间房住下吧。”
  徐志穹叹口气道:“刘同知既是不在,我还待在这里作甚?”
  伙计诡异一笑:“我不认得刘同知,但认得几块好玉石,晚上送到客官房里,让客官好好把玩。”
  “玉石?”徐志穹逡了逡眼睛,“你大半夜到我房里卖玉石?”
  “是啊,都是好玉,来了滑州,怎能不品鉴一下滑玉,客官您放心,我们店里绝不用强,您看得上就买,看不上我们拿走就是。”
  徐志穹摇头道:“我不想要什么玉石。”
  伙计一再相劝:“天黑了,您就在我们这住下吧,或许您要找的人,明天就来了呢?”
  伙计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看来徐志穹今晚必须在这住下了。
  软烟泉不愧是名泉,大小汤池有十几个,掌柜姓魏,叫魏水轩,在汤池旁边开了一座客栈,客栈共有四座楼,前楼三层,后楼三层,两座副楼各两层。
  徐志穹在后楼三层开了一间上房,上房分里外两屋,前屋迎客,后屋就寝。
  徐志穹叫了些酒菜,吩咐伙计送到房里,待伙计离去,徐志穹布置了一道阴阳法阵,隔绝了声音,扯出一片桃花瓣,轻轻注入一段气机。
  不多时,几片桃花于屋顶坠落,陶花媛现身于桃花之中。
  “贼小子,滑州的汤泉如何?”
  “好!”泡了一天,却泡脱了一层皮,徐志穹给陶花媛倒了杯酒,喂到了嘴边,“我说直接去同知府把刘江浦抓来,你非让我在这地方苦等,谁晓得刘江浦多长时间能来泡一次温泉?”
  梁贤春让徐志穹当先锋,徐志穹带着青衣阁一路跋涉,于三天前来到了滑州。
  他没急着去绮罗县,无论那里真有血孽门总坛,还是高仁孝故意留下的陷阱,徐志穹都不敢轻易冒险,且把青衣阁安顿在饶州边境的雀泉乡,姑娘家且在那里好好泡泉,休养几天,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州府所在的雨陵城。
  在雨陵城逗留一日,徐志穹用桃花瓣找到了陶花媛,本想和陶花媛联手直接捉拿同知刘江浦,陶花媛却非要让他在城外的软烟泉等待刘江浦现身。
  “最多在这等三天,当地的阴阳修者都知道刘江浦每月必定来一次软烟泉,正月只剩三天,新年至今他还没来过。”
  徐志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每月都来这里作甚?此间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
  陶花媛帮徐志穹剥了个蟹钳,蘸着些醋汁和姜末,送到了徐志穹嘴里:“其中缘由尚未查明,但你绝不能去同知府,那里有法阵,连我都破解不了,上次有阴阳师误闯同知府,不仅落得满身伤,还留下了手尾,刘江浦派人四下搜捕,险些把阴阳司暴露了。”
  徐志穹一怔,陶花媛最擅长的就是法阵:“若是连你都破解不了,那还是阴阳法阵吗?”
  陶花媛沉思良久道:“同知府门前的法阵,有阴阳二气的味道,但却看不出气机的来由,与我所学之法阵大不相同,若是何师妹在这里,或许能想到些办法。”
  徐志穹眨眨眼睛:“你说的何师妹可是何芳?难道她比你更精通法阵?”
  “算不得精通,但她手段特异,当初为了对付你,我差点死在内侍吕运喜手上,何芳用了个奇怪的法阵帮我脱了身,我迄今也没想出那法阵的道门,许是师尊传授给她一些异术。”
  徐志穹道:“说起来,却许久没见过何姑娘了。”
  “见她作甚?”陶花媛拨开一枚蛤蜊,塞进徐志穹嘴里,“你且踏踏实实在这里泡着,今晚睡醒,明天一早接着泡!”
  看着陶花媛一脸醋意,徐志穹笑道:“好桃儿,莫生气,一会有个伙计来卖玉石,我挑一块送你。”
  “玉石?”陶花媛一怔,“该不是滑玉吧?”
  “是,就是滑玉,按他所说,好像是滑州特产。”
  “贼小子!”陶花媛一把揪住徐志穹,“百青山顶有口灭泉,泉水滚烫,能让人皮脱肉烂,你若敢买那滑玉,我今夜就把你丢进灭泉里!”
  这滑玉到底什么来历,却把陶花媛气成这样?
  徐志穹正当费解,忽听一阵叩门之声,陶花媛做起法阵,临行之时叮嘱徐志穹一句:“若是见了刘江浦,千万别急着动手,他身边的护卫不是凡辈。”
  陶花媛走了,徐志穹把她的碗筷收了,解了法阵,推开了房门。
  伙计带着十几块滑玉,等在了门口。
  果真是上乘的好玉。
  颜色纯正,尺寸匀称,晶莹剔透,温软滑润。
  伙计把十几块带进外屋,吩咐一声:“给客官问好。”
  十几位妙龄姝丽,整齐向徐志穹施礼。
  原来这就是滑玉。
  伙计笑道:“上等滑玉,才貌俱全,不逊京城名姝,客官把玩一夜,只要五两银钱,这价钱还算公道吧?”
  在莺歌院留宿一晚,至少要五十两银子。
  抛开才艺不论,这些姑娘的姿色纵使比不上阁主,也不逊色于武音阁的乐师。
  徐志穹连连点头道:“公道,当真公道!”
  “客官且随意点选,若是不称心,一个时辰之内任凭更换。”
  徐志穹接着点头道:“好诚意!”
  伙计道:“青玉姑娘擅弹琵琶,红玉姑娘擅吹洞箫,白玉姑娘擅奏瑶琴,不知客官相中了哪块美玉?”
  还有这么好的才艺?
  徐志穹一愣,琵琶、洞箫、瑶琴,他一件都没看见。
  “这乐器都在何处?”
  伙计笑道:“都在客官身上。”
  徐志穹豁然开朗,痴笑半响,看了看手中的花瓣,问道:“传闻百青山有一口灭泉,可当真么?”
  伙计点点头道:“却有这么一口泉水,把鲜鱼开膛吸净,泡在泉水之中,顷刻便能煮熟,鱼肉之中留有泉香,称之为泉羹,添加适当作料,别有一番风味,客官若是喜欢,明日便为客官煮些来。”
  徐志穹点点头道:“罢了,这玉我不要了。”
  伙计一愣,为什么一提灭泉,这位客官的态度就变了。
  这和灭泉有什么关系?
  伙计思量片刻,命这些姑娘离去,转而笑道:“客官既是不喜欢滑玉,我这还有几块翠玉,请客官玩赏。”
  不多时,伙计又带来几位俊美男子。
  好翠呀!
  滑州真是个好地方,这路数犹在京城之上。
  “翠玉也不要。”徐志穹断然拒绝。
  伙计皱皱眉头,把“翠玉”也一并带出了房间,且关上房门,问道:“客官既然不是来买玉,却来软烟泉作甚?”
  泡温泉怎地?泡温泉难道不是这里的主营业务?
  徐志穹道:“小哥,我此前说的明白,我是来找人的。”
  伙计默然片刻道:“不知客官来找刘同知,有何贵干?”
  徐志穹一笑,这小哥藏得还真深。
  “我从京城来,找刘同知求财的。”
  伙计一皱眉:“这位客官,你可想仔细了,据我所知,凡是来找刘同知的人,都是要破财的。”
  徐志穹道:“我不是寻常之人,你且把这块绢帕交给刘同知,他一见便知。”
  伙计接过绢帕,看到上面绣着几根青竹,竹枝交错,形成了一个“张”字。
  伙计端详许久,收了绢帕,向徐志穹施礼道:“客官,您且在小店多住两日,吃喝用度,乃至玉石赏玩,全都算在小店账上。”


第 三百一十二章 刘江浦,你好能摆谱
  徐志穹让粱玉瑶去调查刘江浦的背景,粱玉瑶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张竹阳。
  对张竹阳而言,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在大宣的官场上,但凡有些特点的官员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但没想到的是,刘江浦是个例外。
  刘江浦很有特点,一年时间,从七品知县升到了五品同知,官升四级,在大宣历史上都属罕有。
  照理说,这样的官员肯定会进入张竹阳的视线,毕竟他连田金平那种犄角旮旯的小知县都曾关注过。
  可刘江浦还真就被张竹阳忽视了,连张竹阳自己都想不出忽视他的原因。
  忽视了不要紧,现查也来得及,刘江浦的背景应该不难差,能让刘江浦一年连升四级,这样的人物在京城也数的过来。
  张竹阳先探了内阁,又探了吏部,还探了工部、户部几大衙门,刚开始查的顺风顺水,可越到后来越觉得迷茫。
  刘江浦和内阁有来往。
  和吏部来往也颇多。
  各大衙门里都有他的人脉。
  张竹阳做了二十多年京官,人脉却也不及这位刘江浦。
  刘江浦远在滑州,如何能把京城打点的这般通透?
  更让张竹阳想不明白的是,像他这样人脉广博,又在仕途之上顺风顺水之人,必然要受到瞩目,肯定要受些打压。
  可御史台的同僚从来没对此人下过手,他们和张竹阳一样,都忽视了刘江浦的存在。
  查不清刘江浦的靠山,也查不出刘江浦的底细,张竹阳等于没完成任务,六公主哪能饶过他,且派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想办法。
  张竹阳想到了办法,他把身份借给了徐志穹。
  徐志穹的妆容,是按张竹阳的形象设计的,两人的身材也大体相当。
  拿出来的绢帕是张竹阳专有的,软烟泉的这位伙计是个行家,发现绢帕来历不凡,先把徐志穹稳住,好吃好喝好姑娘,好生招待着。
  好吃好喝,徐志穹自然受用,但好姑娘得慎重处置,弹几曲琵琶,奏两曲箫也就罢了,动真格的可是不敢。
  陶花媛给徐志穹亲手做了一碗鱼羹,就是在灭泉里煮的,鱼肉鲜甜,作料也恰到好处,可陶花媛非说嚼劲差了些。
  “若是被我发现你买滑玉了,我且给你煮一条嚼劲更好的!”
  哪一条?
  徐志穹一撇嘴道:“你怎知道嚼劲更好?吃过是怎地?”
  陶花媛一舔嘴唇:“今夜便吃吃试试!”
  徐志穹一惊:“且慢,吃便吃,不准用刀子,也不准用火!”
  笑闹之际,又闻外屋叩门声,徐志穹心里很不痛快,因为陶花媛这段日子看过李沙白的真迹,她说要吃,可不是说笑,她真挺想吃个试试。
  看到徐志穹面带恼火,陶花媛安慰一声道:“以后日子还长,且把这老贼拾掇了再说,我料他一两日间就会现身,你千万要小心些。”
  徐志穹推开房门,间门外站着那名伙计,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徐志穹将二人请进屋子,中年男子抱拳施礼道:“小店招呼不周,还望张御史勿罪。”
  徐志穹抱拳道:“还没请教阁下……”
  “岂敢岂敢!”中年男子连连摆手道,“在下是这小店的主人,魏水轩。”
  “原来是魏掌柜,失敬失敬!”
  软烟泉的主人魏水轩,整个饶州一等一的富商,在徐志穹面前频频作揖,态度极为谦恭。
  “残羹冷炙,恕张某怠慢了。”徐志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两人一饮而尽。
  徐志穹又单独敬了那伙计一杯:“兄台好见识,若只是在汤泉之中做个杂役,委实有些屈才了。”
  伙计笑而不语,魏水轩笑道:“这是我长子魏沐源,那日见客官来我店里,操京城口音,器宇不俗,便知足下绝非凡人,故而叫犬子扮成杂役,前去侍奉,没想到还真就遇到了张御史。”
  好眼力,这种会相面的生意人,天生就有成为富商巨贾的潜质。
  魏水轩让长子退下,与徐志穹说起了正事:“张御史,我想您也此前也听过一些消息,刘同知确实常来我们小店,若是有朋友来了,也常在我们小店招呼,恕我冒昧问一句,您是刘同知故交?”
  徐志穹摇头笑道:“我与刘同知素未谋面。”
  掌柜的又问:“那您此行是为公事而来?”
  徐志穹接着摇头:“若为公事,我去衙门找他便是。”
  掌柜皱皱眉头,又问道:“那是有事相求?”
  徐志穹放声笑道:“我知刘同知神通广大,可张某好歹是个京官,真要遇到难处也不至于来求他,纵使当真有事求他,写封书信给他就是,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滑州来?”
  掌柜摇摇头道:“恕魏某眼拙,我实在猜不出您来意。”
  徐志穹笑道:“你为何非要猜我来意?只要让我见了刘同知一面,绝对没你坏处就是了。”
  掌柜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小店这生意,全靠刘同知照应,若是稍微有不顺意的地方,刘同知一句话,我这生意便做不下去了。”
  徐志穹诧道:“不能吧,你这软烟泉是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刘同知才来了不到一年,更何况他上面还有滑州知府。”
  魏水轩叹道:“这话却怎么跟您说,在滑州,刘同知说一,没人敢说二,就连知府都不例外。”
  徐志穹一皱眉:“同知说话,知府都要听?”
  魏水轩没再往下解释,直接问道:“御史大人,您要是一点来意都不肯透露,只怕小人不敢让您见同知大人。”
  话说的客气,可态度十分坚决。
  徐志穹压低声音道:“魏掌柜,我若是把来意说了,只怕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同知大人。”
  声音来的柔和,却充满杀气,徐志穹在警告魏水轩,问的太多,他可能会被杀了灭口。
  魏水轩自然听得明白徐志穹的话,他一脸难色道:“张御史,您好歹给句提醒,好歹让我跟同知大人有句交代。”
  徐志穹道:“那我便提醒你一句,朝廷派来的剿孽大军,已经到了滑州地界,这事你知道吧?”
  “这我知道,”魏水轩点点头道,“先锋军已经到了雀泉乡。”
  徐志穹又道:“剿孽军里,有人要对付刘同知,你可知晓此事?”
  魏水轩默然片刻,起身告退:“张御史,该知晓的,小人已然知晓了,您早些歇息,明日且在内池等候刘同知。”
  不该知晓的,魏水轩一个字都不想多听。
  次日天明,徐志穹被请到了内池。
  内池和其他的汤泉不在一处,远看像一座古宅,前后两院颇为狭小,中间的主宅有两层,甚是广大。
  徐志穹进了主宅,第一层正是一池温泉。
  四名女子为徐志穹宽衣,一并进了汤池,徐志穹这才明白,这位刘同知为什么经常在这里见客。
  赤着身子进汤池,身上没办法携带武器。(高品墨家,有特殊能力的除外)
  如果身上有疤痕、花绣之类的特征,也逃不过刘同知的眼睛。
  随徐志穹一并进入汤池的四名女子都有修为,虽然只是九品,但就算不能制敌,至少也能拖延些时间。
  两名女子为徐志穹按肩揉背,一名女子在浮板上为徐志穹温酒,另一名女子为徐志穹烹茶。
  这四名女子离徐志穹的距离都很近,随时可以对徐志穹出手。
  喝了一盏茶,刘同知现身了。
  此人年纪四十上下,七尺身形,浓眉大眼,黑发长髯,容貌甚是端正。
  同样也是四名女子,上前帮他解了衣衫,随他一并入池,这四名女子的修为都在八品。
  岸上还站着两名男子,时刻盯着徐志穹和刘同知,这两人的修为有七品。
  池水之中还有两名男侍,负责传递酒具、木桶之类,看似是杂役,可这两名男子都有六品修为。
  六品修为,在京城都不多见,更何况是滑州。
  乔顺刚的修为也是六品,在掌灯衙门已经做到了红灯郎副千户,有这份修为,在哪都能活的非常体面,为何要给别人当护卫?
  这位刘同知的身价真真让人咋舌。
  刘江浦抱拳,先向徐志穹打招呼:“张御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乃刘某之幸。”
  换做旁人,肯定要和刘江浦客套几句,可徐志穹熟悉张竹阳的为人。
  张竹阳说话不会那么客气,尤其是求财的时候。
  既然要假扮张竹阳,说话就得有张竹阳的模样,徐志穹淡然一笑道:“刘同知,您抬举我了,我在这软烟泉泡了几天,才有幸见您一面,说到底,您还是没看得起我。”
  刘同知一笑:“岂敢,岂敢,悉闻张御史近日告假还乡省亲,想必是路过滑州,顺道来找刘某一叙,刘某事先也没准备,只怕差了礼数,故而不敢贸然相见。”
  徐志穹微微一笑:“查我?”
  是的,刘江浦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徐志穹,这些日子他做了些调查。
  先要确定来人是不是张竹阳。
  他让京城的眼线调查了张竹阳的去向,如果张竹阳还在京城,那证明是有人冒充。
  张竹阳做戏自然做全套,他当真告假省亲去了,人不在京城,出现在滑州自然合理,这才证明了身份可信。
  证明过身份之后,还要证明张竹阳值不值得一见。
  要是普通御史就算了,刘江浦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张竹阳是个狠人,他和六公主往来甚秘,以前曾参倒过不少官员,这让刘江浦多少有些忌惮,因此决定今天前来见他。
  “事关紧要,刘某自然要谨慎些,”刘江浦见张竹阳和传闻中一样,说话有些刻薄,却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张御史曾说,剿孽军中,有人对刘某有些误解,不知刘某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
  张竹阳微微一笑道:“刘同知且猜猜看。”
  刘江浦眉头微蹙,对张竹阳的态度极为不满。
  在滑州,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纵使在京城,二三品的大员,也对刘江浦以礼相待。
  一个区区六品御史,说话为何如此猖狂?
  少顷,刘江浦眉头舒缓道:“若是刘某得罪了玉瑶公主,还请张御史为在下美言几句,若是得罪剿孽将军,在下改日再去谢罪,
  若是有旁人想陷害刘某,且由他去吧,宵小之徒,蝇营狗苟,刘某实在懒得理会。”
  刘江浦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是得罪了六公主,我愿意请你摆平此事,但在我眼中这不算什么大事,你也别狮子大开口。
  如果得罪了粱贤春,我找她赔个礼就是了,这事根本用不着你。
  如果得罪了其他人,我都懒得理会。
  刘江浦从浮板上端起茶杯,示意徐志穹如果没什么别的要说,他就要送客了。
  徐志穹一笑:“刘同知好气魄,看来除了玉瑶公主和剿孽将军,其余人,刘同知都看不入眼?”
  刘江浦冷笑一声道:“气魄谈不上,刘某为人端正,不怕小人摇唇鼓舌。”
  徐志穹道:“剿孽军中,还有一人,杀过怀王世子,杀过图奴储君,在碌州的时候,把知府和同知一并剐了,这人也入不了您的眼?”
  刘江浦沉默片刻道:“不过一个提灯郎而已。”
  “好!刘同知真乃英雄!张某用错了心思,大老远跑滑州一趟,当真自讨没趣!”徐志穹赞叹一声,自嘲一句,沿着台阶走出了汤池。
  刘同知忽道:“且慢,张御史,稍坐片刻,容某再做斟酌。”
  “斟酌甚来?”徐志穹冷冷一笑,“张某还赶着回家省亲,告假不易,这光阴却比真金白银还宝贵。”
  真金白银,刘江浦明白了意思:“张御史,咱们少坐片刻,再好好商量一下价钱。”


第 三百一十三章 饕餮外身在何处?
  刘江浦带着徐志穹到了二楼。
  一楼是汤池,二楼是一间间雅室,雅室里卧榻、桌椅、酒具、茶具、棋局……各色陈设十分考究。
  徐志穹和刘江浦对坐在酒桌旁,刘江浦吩咐侍者为徐志穹煮酒。
  虽然态度上恭敬了一些,但那两名六品侍者和四名八品侍女,始终寸步不离守在刘江浦身边。
  刘江浦先给徐志穹斟了一杯酒,笑吟吟问道:“是圣上派张御史来的?”
  徐志穹把玩着手里玲珑杯,似乎不愿和刘江浦说话。
  这个时候不能乱说话,因为徐志穹目前还不能确定刘江浦是谁的人。
  他有可能是皇帝的人,也有可能属于其他组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对徐志穹的试探,回答错了任何一个问题,都会让徐志穹暴露身份。
  不过徐志穹可以选择不回答。
  刘江浦干笑两声道:“若不是圣上,难不成是玉瑶公主请御史来的?”
  徐志穹还是不回答,梁玉瑶和刘江浦并无来往,这句话明显是在试探。
  刘江浦轻叹一声道:“张御史,刘某肩负要职,行事必须谨慎些,还请御史不要与刘某计较。”
  徐志穹放下酒杯,看着刘江浦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与你计较礼数?且等徐志穹站在你面前,你纵使把礼数做的再周全,却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
  刘江浦放下酒具,轻叹一声道:“徐志穹若只身一人前来,刘某倒也不惧。”
  徐志穹笑道:“一人前来作甚?与刘同知叙旧么?他与你有这交情么?剿孽军中有三名四品,徐志穹手下还有一个五品的姜飞莉,单凭你这些家丁,能挡得住他么?”
  刘江浦又斟一杯酒道:“徐志穹残狠跋扈,这一点,刘某早有耳闻,但剿孽军奉圣上之命,讨伐血孽恶贼,岂能因徐志穹一己之愿,擅杀朝廷命官?”
  徐志穹道:“玉安知县高仁孝已经死在了徐志穹手上,难道刘同知没有收到消息?”
  刘江浦早就收到了消息:“高仁孝与血孽门有染,其人也修炼了血孽邪道,本就死有余辜,刘某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徐志穹笑道:“刘同知,饶州与滑州相隔不远,高知县修炼血孽邪道之事,你可知晓?”
  刘江浦连连摇头道:“刘某与高仁孝从未谋面,只知其人入仕甚晚,为人正直清廉,除此之外,对其一无所知。”
  徐志穹笑道:“你也说他正直清廉,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血孽修者?”
  刘江浦一怔:“难道这罪名,是罗织来的?”
  徐志穹反问道:“刘同知,你会不会也成了血孽修者?”
  刘江浦愣了片刻,神情淡然道:“若是想把无稽之罪,罗织在刘某头上,只怕徐志穹还没这个本事。”
  徐志穹把事先准备好的奏疏交给了刘江浦,这是张竹阳以御史身份弹劾刘江浦的奏章,其主要罪状,正是勾结血孽门,修炼血孽邪道。
  刘江浦看过奏疏,抬头问道;“张御史,你要参我?”
  徐志穹笑道:“不是我要参你,是御史台人人都要参你,像这样的奏章如雪片翻飞,张某若是不随众人写上一本,却要遭到同僚排挤。”
  “御史台为何要陷害于我?”
  “你可知徐志穹在御史台的根基有多深?”
  刘江浦神色依旧镇定:“但凭御史台几本奏章,也参不倒刘某。”
  徐志穹接着问道:“倘若奏章送到内阁呢?”
  “内阁绝不会轻易拟诏。”
  徐志穹吃了杏子道:“倘若内阁当真拟诏呢?别忘了内阁首辅与徐志穹交情也不浅。”
  刘江浦仍无惧色:“纵使内阁拟诏,圣上也绝不会批红!”
  徐志穹道:“倘若圣威长老干预此事呢?别忘了,他和徐志穹交情更深。”
  “纵有圣威长老干预,圣上也不会批红!”
  刘江浦神情肃穆,对这句话很有信心。
  徐志穹笑容不改,内心却有了盘算。
  这厮好足的底气!
  第一轮试探结束,徐志穹得到了一个结论。
  刘江浦是皇帝的手下,哪怕为此冒犯了梁季雄,皇帝也要拼命保住他。
  这更加印证了徐志穹推测,刘江浦和饕餮外身有关,他之所以在一年之内连升数级,是靠昭兴帝亲手提拔起来的,因其人脉甚广,内阁也没有反对,因此官升的顺风顺水。
  而皇帝让他一路升官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照看饕餮外身。
  推测到这一步,徐志穹可以稍微释放出一些信息了:“刘同知,我相信圣上能护住你,但徐志穹做事,并不按皇帝心意,倘若他借京城风闻,带剿孽军在滑州彻查此事,纵使查不出血孽门,恐怕也要查出别的事端。”
  刘江浦脸颊一动,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尖。
  徐志穹趁热打铁,又问一句:“刘同知,你禁得起查么?”
  刘江浦放下酒杯道:“张御史既然来了,定有良策相助。”
  徐志穹抿了一口酒道:“良策虽有,只是不知刘同知信不信得过我。”
  “御史请讲。”
  徐志穹拿起酒杯,放在酒桌中央道:“徐志穹既是来找你的麻烦,总会有他的缘由,你何处得罪过他?”
  刘江浦摇头道:“刘某从未得罪过他,刘某根本没见过此人。”
  徐志穹又道:“不为人,便是为事,除了血孽门,徐志穹来滑州还能有什么目的?”
  刘江浦依旧摇头:“刘某也不知他有何目的。”
  老狐狸,事到如今也不肯说句实话。
  徐志穹又道:“且不管他是何目的,他一人终究不是阁下的对手,必须要靠剿孽军相助。”
  说完,徐志穹又拿起四只酒杯,放在桌子中央:“剿孽军一共五路人马,苍龙卫、青衣阁、红衣阁、武彻书院、浩然书院,这五路人马之中,徐志穹只统帅青衣阁一路,而且进退攻守,不由己专,须受大军辖制,计策便从此间而来。”
  徐志穹拿出两只酒壶,指着其中一只道:“张某共有三条计策,逐一行使,可助同知躲过一劫,其一,先花些银两在御史台,让御史们撤回奏章,从根源上平息风波。”
  刘江浦捏着下巴道:“御史台中,虽有几位旧友,但像王彦阳、邱栋才之流,刘某无可奈何。”
  遇到硬骨头御史,刘江浦自然没有办法。
  徐志穹又指着另一只酒壶道:“再花些银子去内阁,把奏章压住,零星几名御史上奏,事情应该不难平息。”
  刘江浦道:“平息京城风波不难,只怕徐志穹借题发挥,再度兴风作浪。”
  “第三条计策却是关键!”徐志穹指着五只酒杯道,“剿孽军来滑州剿灭血孽门,刘同知且给出些线索,让剿孽军有些斩获,届时再花一笔银子于军中,让剿孽军自此离开滑州,事情当就此了结!”
  刘江浦点头赞叹道:“果真好计,只是刘某与剿孽军诸位将领并无来往,又闻林天正、左楚贤等人性情倔强执拗,倘若无人引荐,纵使送了银子,只怕也没人肯收。”
  “张某来此,正为此事,”徐志穹指着两只酒壶道;“御史台和内阁的银子,刘同知自行送去,不须张某插手,然剿孽军中也有人愿助同知一臂之力,张某愿为同知引荐。”
  刘江浦一愣,低声问道:“可是玉瑶公主?”
  徐志穹不语。
  刘江浦又问:“莫非是剿孽将军?”
  徐志穹看着周围的男女侍者,依旧不肯开口。
  刘江浦笑道:“这些都是我心腹之人,张御史不必顾虑,但讲无妨。”
  徐志穹摇摇头道:“于阁下是心腹之人,于张某却是生人,张某却不敢在生人面前胡言乱语。”
  他在看着刘江浦的反应。
  倘若刘江浦把侍者支走,徐志穹会拼尽浑身解数,把刘江浦抓走,细细拷问。
  可刘江浦十分谨慎,始终不让侍者离开:“御史既是不肯说,在下也不敢强求,此事且托付给张御史就是,且容在下筹措一日,明日正午,便将白银两万两交予张御史,请御史在军中打点疏通。”
  徐志穹答应下来,特地叮嘱了刘江浦一句:“徐志穹已经到了滑州,阁下千万小心,不该让他看到的东西,绝不能让他看到。”
  刘江浦一笑:“有什么东西,却怕他看?”
  徐志穹拱手施礼:“不该过问的事情,张某一句都不多问,今夜言尽于此,同知多加小心。”
  ……
  离开内池,徐志穹当晚仍旧住在软烟泉,比及夜深人静,徐志穹把陶花媛呼唤出来,问道:“同知府有动静了吗?”
  陶花媛道:“刘江浦回到府邸,不多时便乘马车出城去了,我已派了部下沿途追踪。”
  徐志穹笑道:“甚好!”
  陶花媛诧道:“你知道他要去哪?”
  徐志穹且把今天与刘江浦会面的事情简要讲述一遍,陶花媛惊喜道:“好个贼小子,我却担心你直接问他饕餮外身所在。”
  徐志穹笑道:“我只要有一句提起饕餮外身,刘江浦不仅不会说出实情,还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此地。”
  陶花媛道:“经你这番威吓,刘江浦今夜必定去找饕餮外身,或是将之转移,或是加紧戒备!”
  徐志穹昂首挺胸道:“为夫手段如何?”
  陶花媛赞叹道:“若单论心计,只怕连我都不及你。”
  徐志穹又道:“我时才烹制一碗鱼羹,颇有嚼劲,桃儿可愿品尝?”
  陶花媛锤了徐志穹一拳:“却不急在今夜,我怕手下阴阳师会有闪失,今夜却须亲自跟去。”
  徐志穹点点头:“千万小心,不要惊动了刘江浦,更别惊动了饕餮外身,等刘江浦放出血孽门的消息,才是咱们动手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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